老令尹一番大论,有理有据,有因有果。
别说是苏秦了,就是楚人自己听后,也是觉得纳闷,景鲤这位令尹,这几年都快要老眼昏花了,这怎么突然间,有了这样的见地,不是因为田文教授,还能是因为什么呢?
每当这个时候,身为楚王的芈槐,他总是很为难。
为难在哪里呢,就是这些人的话,听起来都很有道理,似乎在执行之后,能让楚国的国力,一下子就能上一层楼,但实际上呢,真要是有这样的大作用,恐怕独霸的,就应该是楚国才对。
他自认为,他也是一个能听劝的人主,但凡臣子的合理建议,他都会遵循,就连屈原这样的人,他都也能够容忍,能够重用,况且是其他人了。
这又有个什么问题呢?
他们的话都很有道理,但又在很多时候,偏偏相悖,那就意味着你听了这个人的话,肯定就顾不上那个人了,你依照了这个人的计策,肯定就不能按照那个人的计策了,那么他到底该选择谁的呢?
他是楚国的王,这没错,但楚国上下,这么大的一摊子事情,可不是他一个人,就能够操心过来的,很多事情,他压根就不知道,臣子就在下面说起,因此,他必须得采纳臣子们的意见,这不仅是重视贤能的表现,更是能让他少犯错误。
对于秦齐两国,该怎么选,能怎么选,为什么齐秦的争论,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上他呢,在他看来,最好让这两国争个你死我活,便宜让楚国都占据了才好。
芈槐心中想着,口中却是不言,只是在看着苏秦。
而苏秦呢,转头看了看孟尝君,似乎在说,你都说完了吗,要是都说完了,那我就开始了。
“启禀楚王,景鲤之言,不错,的确可以昭示我秦楚两关的关系,秦楚之间,互有竞争,不过,他还忘记说了,国与国之间,也须有联合。
我秦夺楚国之地,楚人对我秦怀有仇恨之心,此乃国仇之恨,不过,令尹也忘记说了,水无常态,这国与国也无常势也,连秦,不一定就是强秦,也可以是弱秦之举。
天下的形势,倒也好分辨,我秦想借公子之乱,来弱齐国,而齐国想联合楚国,反击我秦,但在这反击之前,还有一事,令尹也忘记说了。
那就是须得楚王出兵,助齐平定公子之乱,等齐王收拾了残局,平定了国事,恢复了元气,才能想着联合抗秦,或许一年,或许两年,甚至三年也可。
只是楚王这样一选,必定会令我王震怒,郢城大军,两月之内,可直扑寿春而来,白起何人,自不必多说,楚王若是助齐,这就是结局。
但若是不管不顾呢,那一切就可不一样了,我秦非但不会攻楚,而且还会继续与楚国交好,转而去与三晋周旋,此为其一。
还有其二,到时候齐国一弱了,楚国北边压力一轻,甚至可以夺取齐国所占越国之地,越国之事,楚王五年谋划,可齐人不费一兵一卒,就占据大片土地,还趁机取走宋国,看起来,齐人之心,也与我秦人无二啊,孰轻孰重,以楚王之明,定有分晓。
至于贵国令尹景鲤,老而不死,不忠不义,害群之马也,此人食楚国之稻,却想齐国之粟,此所谓楚稻齐粟之理,这样的水土,不知道养育出来的,到底是哪国人呢?”
到底是老策士,就是会骂人,气得景鲤单手指他,竟然没有反驳的话来。
相比于老令尹的咄咄逼人,苏秦的言谈,就显得轻松多了,他慢慢悠悠地就将事情给说完了,可这话里话外的杀机,要比景鲤重多了,更是抬出秦军锐士,直接威胁楚王。
朝堂论战,各位其主,各有其言,芈槐的胆子,是不可能小的,他对于苏秦的威胁,根本就不在意,让他在意的是,好像不帮齐国,静观其变,得到的好处,才是最多的。
他似乎在众多纷乱无章的线索中,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。
“是有那么几分道理,连齐,还得帮齐平定内乱,这所需粮草,将士伤亡,也须得我楚国承担,若是静观其变,好处就多多了!”
田文神色猛地一变,楚王心中的天平,开始倾斜了,景鲤不中用啊,他不得不自己来迎战苏秦了。
“也不错,短期来看,的确是如此,可长远来看,不仅是我齐国必亡,就连楚国,也必定亡也,我等公族,三十年后,或许都会沦为秦人之阶下囚!”
这话一出,可谓是语惊四座。
让楚国灭国,让齐国灭国,这不是在说笑话吧?
秦国强盛,这是不假,但远远没有到这种地步吧,当年要不是秦人偷袭,他们楚国,岂会落败。
田文可不理会这些,前些年,乐毅精心编制了一个齐国独霸论,那他今日,也就编制一个秦国威胁论,迫使大家伙儿联合起来,一起来合纵攻秦。
“大周有八百诸侯,如今能剩者,又有几国呢,秦人能占天子之都,那这个天下,早就非大周了,而是马上要步入大秦了,我之言,非危言,更非耸听尔!
诸位细思,天下诸国,能遏秦者,乃是合纵也,合纵之国,乃赵、魏、韩、楚也,合纵在,则秦不敢东出,合纵不在,秦人则大行天下。
如今,韩国被秦人所控,楚国被秦人所弱,接下来,秦人还要攻取河东,那魏国也会被秦人所弱,反张秦人之势,如此,能抗秦者,合纵之国,就独有赵国也,再等赵国之后呢,我齐国,齐国之后,还有燕国,其后呢,恐怕就没了吧?
短则二十年,长则三十载,我等子孙,必为秦奴,如今,应当重整合纵这杆大纛,汇聚天下之勇士,汇聚天下之名将,趁我等还有攻秦人之力时,一战而弱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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